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才不是我要的。

“你還沒有得到比別人多的幸福,太容易滿足了。”他輕笑,幹脆撇下她利落地翻身上馬,堅實有力的手臂伸向她:“來,別讓我的禮物白費。”

擡眼,他坐在馬上,寶石藍的領巾松開了些許,領口在夜風裏微微抖動,看起來那麽幹凈。他笑笑著看她,唇角盡是醉人的笑意,溫和柔雅如林間清風,恬靜安定如空谷白雲。

夜風裏,撲鼻而來的是他的氣息。

讓人平靜的氣息。

她的手緩慢舉起……

帶著遲疑,卻又帶著期許。

“慢吞吞不是好習慣~”在觸及京子的那一刻,他把她輕易地撈上了馬背,嚇得她一聲驚呼。

“啊啊,等一下,還沒坐穩——”

他卻好像是故意無視她的抗議,驅使著馬兒行走起來。

不過,還好也只是慢慢地往前走。

京子在他身前左右掙紮,終於坐正了身子,不過那種毫無規律的磨蹭似乎讓抱著他的男人有些自作自受的悲哀。

正當她想要回頭問些什麽的時候,她的面前現出一片寶石藍的海洋,片刻後視線一片黑暗——身後的人用領巾蒙上了她的眼。

“蓮?這是做什麽?”她奇怪地想要伸手拿下眼前的障礙物,可是卻被他阻止。

“——秘密。”

“可是……啊!”驚叫一聲,因為□的白馬開始疾馳起來,看不見眼前的她更失去了平衡感,一下子栽進他圍攏的懷中,無法掌握將要發生的事,耳邊呼呼的風聲掠過,更是讓心臟快要被提上了喉嚨口,緊緊抓著他的手臂,唯恐自己被摔落下去。

“你這不是王子是綁架犯吧!”

他放肆地笑起來,低沈好聽的音調在她耳邊縈繞不去。

“又是什麽時候學會騎馬的啊——”

“——秘密。”

什麽……什麽秘密那麽多……

想要多問些什麽來平覆自己的不安,可是他卻什麽也不說。

慢慢地,她習慣了。

頭頂是他的笑聲,身後感覺得到他胸腔的溫熱,耳邊的風聲也不再那麽猙獰可怖,而是帶著未知的悠遠,一如亙古大地拂來的風,來來去去,神秘而清遠。

她幹脆閉上了蒙布後的眼睛,仰面感受著夜風撫觸面龐的力道。

竟然,一點也不冷。

因為有他在身後嗎?

☆ ☆ ☆ ☆ ☆ ☆ ☆ ☆ ☆ ☆ ☆ ☆

“小心,擡腳。”

這裏……又是什麽地方?

為什麽聽到金屬的空曠聲?

她只是剛剛擡腳,就被他抱了起來,然後安安穩穩放在了座椅上。

金屬的吱呀,她越來越好奇了。

有手越過她的額際,解下她腦後的結。

她緩緩張開眼……一時沒有適應,又猛眨了幾下眼瞼。

面前的事物像是從水霧裏一點點褪去了朦朧的外殼,她總算看清了。

他正坐在她對面。

這個空間很小,不過數尺見方,很溫暖,坐的位置是柔軟的皮墊子,空間的內壁被畫滿了花朵和藤蔓,像極了童話裏的小天地。

在她轉頭的那一瞬,她徹底驚呆了。

——他們在上升。

——外面是徐徐下落的物事,那些建築,那些樹木,那些跳躍的燈光,離他們越來越遠。

“我、我們在飛?”

“是摩天輪。”蓮放松地倚上靠墊,好笑地想,也只有她會先問出“我們在飛”這樣可愛的疑惑吧。

“摩天輪……是那種跟直立的大輪盤一樣的東西麽?”她興奮地扒著玻璃窗,迫不及待想要得到他的答案。

蓮有些奇怪:“差不多——你……沒坐過?”

京子安靜了幾秒,沒有看他,只是搖搖頭。

“我沒來過游樂園。”

“……”蓮沈默地打量著對過的她,想要感觸她此刻的情緒,似乎沒有強烈的悲傷,反倒是很平和。

是偽裝嗎?

京子直起腰,狠狠呼吸了一口空氣,笑嘻嘻轉過來:“蓮難道不是因為知道我沒來過游樂園才會選擇這裏的嗎?”

“……我只是覺得,你會喜歡這。”

“嗯。”京子眉眼彎彎:“心臟跳得好快,真的~”

“不過不是因為我,真傷心。”似乎想要調節剛才那一瞬的低氣壓,敦賀蓮撫著胸口,閉上眼嘆氣道。

“——是因為你。”

砰咚。

心跳。

撫著胸口的掌心清楚感覺到了那一秒心臟作出的反應,他驀地睜眼。

對面的女孩恬靜地坐著,伸手撩起被窗口的風吹起的發鬢,一絲羞澀一絲勇敢,毫不閃躲地直視著他。

有什麽在改變。

她……

“你剛才說……”也許是被這個單純的小女生避讓慣了,一時之間他竟懷疑起自己的聽覺。

是他被壓迫了太久,自我衍生出幻想了嗎?

“因為蓮……我的心臟……跳得好快。”她似乎在跟自己戰鬥,臻首微微在顫抖,想要低首卻又強迫自己一定要正視,這一句話,掙紮了許久才吐露出來。

她不會再逃避了。

也不能再逃避了。

可是——蓮突然移開了目光。

怎麽……

她的表現不對嗎……

還是說,他其實並不想聽到這些話?

否則為什麽這次會是他選擇逃避呢?

“你剛才說……一直沒有人帶你來過游樂園麽?”

咦?——咦咦?!

他主動轉移了話題?!

“敦賀先生”,這樣是犯規的啊,這種臨場脫逃的精神不是一個專業藝人應該有的素質!

她不解地只能回答:“因為在京都的時候,母親的工作很忙,之後我又一直被寄養在不破家,伯父伯母都一直操持著旅館的事務,就算偶爾會帶不破出去,我也不想麻煩他們……”至於來到東京之後……就更不用說了。

那段生活,能有充足的休息時間,她已經謝天謝地。

去游樂園這種浪費時間和金錢的事……

等、等等——“蓮……這游樂園到底是怎麽回事?”

“嗯?”他屈肘靠著窗畔,支起了下顎。

“現在應該已經是關門時間了吧,怎麽會因為我的到來而開啟了?”

“因為你是今晚的主角阿。”

“不是這個答案啦!”

“那要什麽答案?”他輕哂,似乎就是不想讓她知道秘密。

京子糾結地皺起眉:“你難道……把這裏,包場了嗎……”

一座游樂園……

一座游樂園的包場啊!!!

“唔……”薄抿的唇抵著拳面,他偏過頭:“讓瑪莉亞請她TORA叔叔借的地方。過不了多久就會開放了,我們也算是幫他們測試吧。”他說的極為輕描淡寫,事實是這次的“測試”消耗的可是他明年的代言薪酬……

“這樣啊……”她放下心來,瑪莉亞提過她的TORA叔叔,那樣的有錢人確實不會在意一時半刻借用他的地盤吧……只能這麽想了,因為如果不這麽想,她也許會被敦賀蓮死都不肯告訴她正確答案給糾結許久。

話說回來……“你為什麽從剛才開始就一直不肯看我?”

“有麽?”

“當然有!我今天的妝很可怕嗎?還是說妝已經花掉了,所以現在看起來不像公主像巫婆?”

他禁不住笑起來,只好側目看她。

“不這麽做的話……我的自制力已經到極限了。”

一樣還是清淺的語氣,誰也難以聽出那種自制力到了極限的隱忍感,敦賀蓮的演技似乎從遇上最上京子之後就不得不多方面應用於生活上——這不得不說是一個悲劇。

“什麽叫‘自制力到極限了’?”

女孩怎麽會明白他的苦衷,反而不解風情地繼續追問著。

他嘆氣,傾過身大掌蓋上她的腦袋,揉了揉。

“要回答問題啊——!!”又想蒙混過關嗎?

“看窗外。”

她下意識往窗外看去——

“天……”

東京,是個不夜城。

摩天輪已經升上了半空,這座新游樂園建在山頭,卻打造了全日本最高最大的摩天輪之最,和東京的中心隔著一段距離,此時此刻,完全可以俯瞰這個東京都的夜景。

不夜城的東京,仿佛要和天穹上的銀河交相輝映,數億的燈光幻成星星點點,卻又比星辰單調的銀色有著更多的變化,流金四散的城市,有交錯的光帶,有點綴其間的光點,光芒炫耀,壯美絕倫。

從來不知道,原來人造的美景,也能讓人嘆為觀止。

“好漂亮——”她攀著窗框大發感嘆,而他則慶幸自己又躲過了一劫。

時光靜靜地流淌著,摩天輪徐徐轉動。

望著她毫不掩飾快樂的側臉,支著手小憩的他,牽起嘴角清淡的笑容。

“還有一分鐘。”低頭瞄了瞄藏在袖子裏的手表,對自己輕聲道。

“——不需要用一分鐘的時間來思考怎麽回答我,那樣得到的一定又是假話!”明明還在貪婪地觀賞著東京的夜景,她卻一點也沒放過身邊的風吹草動。

“還有一分鐘到12點。”

“你的表也慢太久了吧,12點早就過了。”

“那是大堂的鐘被撥快了2小時。”

欸?

“你12月25日過生日的‘第一次’,還是我的。”

“什麽……”

她忽然感覺到左腳被人輕擡起來,急忙低頭——

蓮正小心翼翼脫去她腳上的白皮鞋,那雙被她毫不愛惜拿去丟人偶又撿回來的白皮鞋。

“蓮?”沒有心思在看什麽東京夜景,腳上傳來的酥麻讓她不能自己地縮了縮。

“送給……公主的生日禮物……”他半跪在她跟前,舉起手中一只——

輕盈剔透的水晶鞋。

她再也沒有任何言語。

捂住唇的手如果仔細分辨,定然能看到隱隱的顫抖。

他輕柔地為她穿上,從腳尖一寸寸深入,直到最後腳跟安穩地落在鞋底的那一刻,她聽到他籲了口氣——水晶鞋竟是那麽合腳,就像是為她量身打造——就像是灰姑娘童話中所講述的那般。

“怎麽會知道……我穿的……”

“為琉璃子工作的那一次,你的腳不是扭傷了嗎?”

“……”那時候,他確實替她做過扭傷的處理……

可是,僅僅只是那樣的接觸……

就記在心上了?

兩只水晶鞋,與它們的主人相會。

“京子,真的逃不掉了呢,你看。”笑得像個打了勝仗的孩子,他的眼角,他的眉梢。

她想要說什麽,卻發現言語都被自己哽咽在喉。

知道她喜歡童話……

知道她喜歡灰姑娘……

知道她的一點一滴……

不應該是這樣的啊……

明明自己什麽都沒有做——為什麽,會得到敦賀蓮的愛情?

他的眼瞥向窗外,又對了對手上的表,再擡起時,漆黑的瞳孔亮起了魅惑的神采,那天河上、東京裏成千上萬閃爍的光點,在那個剎那竟然不及他瞳眸中的輝耀,明明只是最難以變化的墨色,卻誘惑得人心中發癢。

夜之……帝王。

失了神的她只看到那性感的唇角一張一合——

“——5、4、3、2、1!”

兩雙相對而視的眼,一雙含笑,一雙驚愕。

窗外的天亮了。

在那一瞬……

無數的耀白光束直沖九霄,在摩天輪對面的天空綻開奔騰四散的花火,她根本來不及轉過頭,就已經被眼角的光芒震懾。

一寸寸機械地挪過頭去,漫天是炫目的七色焰火,交織成美輪美奐的花,然後像是瀑布般拖著長長的金色尾巴下落……

煙花瀑布。

她以為,這已經是最上京子這一輩子看過的最美的煙花。

她以為,這一刻已經是她所感受過的最激動人心的時刻。

她以為,這份禮物直到此時已經劃上最讓她動容的句號。

但……

宏美的煙花最後,那些編織起來的七色光,慢慢旋轉成了一個個詭異的形狀。

“HAPPY……”看著天空中的慢慢形成的字符,她不禁念道:“BIRTHDAY……”

“キ”

“ョ”

“ー”

“コ”

……

“生日快樂,京子。”敦賀蓮低柔而富有磁性的聲音在耳邊響起。

“……and……”原以為已經結束的煙花末尾,天空上再次出現的字符……

“……還有……”他輕喃。

——I love you.

“我愛你。”

天空中的焰火,終於炸開了一朵抹不去的字符,合著那罌粟般的聲音,印在,她的心。

作者有話要說:我已經錯過好幾個人的生日禮物沒給了,我果然是個不負責任的坑主啊……

60☆ ACT.54 LME之念

焰火的味道。

她記憶裏,有數不清的焰火味道。

每一年新年,松乃園都會放各式各樣的煙花,繽紛七彩,開遍天野,象征著新一年新氣象,那個時候她也會跟同齡的孩子一般,在花火之下的土地仰望隨煙花變幻莫測的天空,焰火的味道彌漫在空氣裏,微微發熱,微微嗆鼻,可是誰也不會在意。那種熱鬧的氣息好像註入了新生的能量,喜悅歡欣把心頭充斥得滿滿。

焰火猶有竟時,最為燦爛卻最為短暫。

所以每當煙火大會結束的時候,年幼的她都免不了那陣失落感。

人群漸漸散場,地上徒留煙花的殘骸,孤零零立在那裏,即使它為人綻放了最美的那一面,可是仍舊只有那一瞬會讓人記住它。

努力付出,而後,被遺棄的那個。

但這一次不同。

即使看著天空中的字符漸漸消殆,伴之而來的卻是心臟緩不住的激烈跳動。

她試圖去回憶曾經的失落感,好讓自己平覆紊亂的節奏,結果徒勞無功。

窗外已經黯淡下來,雖然偶爾還有遠處高塔投射的七彩燈芒,一圈一圈像是雨夜路上駛過的車燈晃過眼前,但轎廂裏總歸還是一片昏暗。

少了煙火綻放的聲音,她才發現這裏是那麽安靜。

安靜到,已經清楚聽的到自己的心跳。

他的呼吸聲聽來起伏平穩,為什麽不像自己那般?太不公平。

“京子?”

那聲音一如夜色般優雅無邊,低沈好聽的音調是最好的催情藥,蠱惑女孩心房裏蠢蠢欲動的小鹿探出頭來。

“在。”

“為什麽不看著我?”

她的心慌得讓自己都覺得可恥,“在……看焰火。”

“焰火結束了。”

“啊,是。”

“然後?”

“……然後?”

似乎覺得這樣的對話可能會永無窮盡,對過的人大手一伸,扳過她的身子。“你怎……”

也許怎麽也預料不到自己看到的會是這副光景,敦賀蓮楞住了。

“怎麽了啊?”他擡手,指節微曲滑過她的眼角:“為什麽流眼淚?”

“唉?”她自己也都驚訝得不行,明明是如此暧昧的氣氛,她哭了麽?為什麽哭?

不可能啊,她一向不覺得哭能解決問題的,這種眼淚流得太浪費太不合情理。

哪怕是當初不破尚拋棄自己,她的臉上都見不到一滴淚。

他沈默了。

沈默著,憐惜著,指節有一茬沒一茬地幫她拭去流下的淚,她只是不可思議地眨眨眼,費力把淚痕從臉上抹掉。

“我……我不是隨隨便便哭的那種人……”

“嗯。”

這麽配合?敦賀你太沒誠意了。

“真的,你要相信我!!”她捉住那只還在抹她眼角的手指,撐圓了眼睛道。

“嗯。”他只是靜靜看著她,除了輕輕一聲“嗯”的鼻音,一言不發。

那雙眼睛,惹得她臉紅得高燒不退。

又是盈過淚的眼眶,又是紅暈滿布的臉頰,少女的面容此刻愈發可口誘人。

不知他在心裏暗自做了幾番激烈的掙紮,敦賀蓮抽開了還被握在她掌心中的手。

偏開了頭,手支著下巴,雲淡風輕地講:“想到了什麽過去?”

京子被他再次的拒絕舉動給吹皺了一池春水,一時沒有意會過來。

“也許,跟不破有關吧?”他的聲音有些含糊,像是想問她,卻又像是自語,那口氣咕噥在了一起,像個別扭的小孩,帶著連他自己都察覺不到的酸意。

“蓮……?”

“結果還是做不到讓你高興……到底哪一個環節出錯?……也許……”他垂下眼,想了想。

“是我……”

【小尚是我的王子大人哦,總有一天我會成為他的新娘,和王子幸福地生活在一起~】

“——還不能勝任你心目中的那個王子……”淡淡的聲音。

取代不了,抹殺不了,不破尚帶給她的,永遠不止是一段過去那麽簡單。

“不是。”

突兀地,他聽到一句話。

撇過頭,她正傾過身來。

轎廂不高,但足夠讓她直起身,她卻委曲著身子,讓彎腰的自己能平視他的眼。

纖手覆上他的臉龐,羞澀的顫動卻無法制止她脫口而出的語言。

“You aren't my prince.”

他眉頭蹙了蹙,只覺得臉上被她觸摸的地方酥□癢,這種□伴隨著失落感,讓他好不矛盾。

我知道不是。

可是如此坦誠地告訴我,還是會揪心啊,京子。

蔥白的指尖緩緩插入他漆黑的發絲,在耳鬢的地方輕撓。

他像是受□的貓,被主人撓著下巴引誘,明明吃不到食物還有飽受勾引,就在貓先生終於要忍不住抗議的時候,發現女孩特有的清甜嗓音也沾上了點沙啞——

“You aren't my prince.”她直視著他訝然的眼睛,喃喃重覆了一遍。

摩天輪要轉過最高點的前一刻,她的唇覆上他的。

主動的吻。

青澀的吻。

不敢面對他驚愕的眸子,她閉上了眼睛。

本以為僅止於此的敦賀蓮怎麽也料想不到她並不是觸碰後就退開,反倒輕輕碾壓上來。

柔嫩地壓覆,溫柔地輾轉。

他伸手,一只手臂繞過她的肩膀,撫上她的腦後,另一手握上她的腕,不著邊際地一帶,就把她拉入自己懷中。

坐在他大腿上的京子頗有些尷尬,卻也沒有拒絕。

他偏過頭,只覺得她的呼吸噴灑在自己的頸窩,心底按捺不住的那股火竟然又穩穩燃燒起來。

但不行……她說了,他不是她的王子。

既然不是,為什麽要吻他。

詢問的眼神看向京子。

自然知道他疑惑的是什麽,她擡手,從他耳鬢處輕盈一挑,慢慢地取下他柔軟的面具。

那雙嵌進了黑夜的冰眸,一點點從面具後清楚顯露出輪廓。

“You aren't my prince.”

第三次,拈著手裏的面具,她低語。

——“You are my king.”

是的,我的國王。

You are my king.

尊貴的,而又溫柔的,高高在上的,而又平易近人的。

隱忍的敦賀蓮呵。

誰能像你那樣輕易掌握她的情緒她的喜怒哀樂?誰能像你一樣沈穩內斂卻讓人欲罷不能?

王子太稚嫩,只有國王才配得上你。

她毫不意外收獲他眼底的漸漸亮起的光芒。不意外,因為他是如此在乎自己的一舉一動,她一點點小小的回應都能讓他驚喜,她已經掌握了這樣的規則,並且也許以後也會為了這個結果而樂此不疲,想著想著,嘴角就泛起笑意。

“什麽時候,你也學會吊起我的情緒了?”他把她微微舉起,仰面擡眼,眉色下一抹意外而清淺的笑意。

她也笑得眼角一彎:“多謝請教,敦賀先生,以後我也會再接再厲的~”

“我很期待。”

手腕輕勾,兩片唇重新覆上。

眼角的餘光瞄向遠處焰火的漸熄的黑暗裏,在心裏道了聲:謝了,社。

☆ ☆ ☆ ☆ ☆ ☆ ☆ ☆ ☆ ☆ ☆ ☆

但是,社倖一如果聽到這一聲謝,定然會覺得自己當之有愧。

頂著寒冬臘月的冷風,他此刻卻汗流浹背地看著面前那個穿著聖誕老人裝的中年男人。

“社、社長……”他抖了抖嗓子,鼻頭有些發癢,覺得自己頭一次面對寶田社長這麽緊張。

這也不奇怪,以往他總是本分甚至近乎完美地完成自己的工作,如今身為LME的金牌經紀人,帶著LME的王牌藝人,規規矩矩叱咤藝能界也就罷了,偏偏他不但不阻止手上藝人求愛的大膽行徑,還幫襯著做敦賀蓮的同夥,大手筆鋪張這一席只為討好個十七歲的小女孩,如果真的被人逮住了馬腳,敦賀蓮的緋聞必然能讓日本藝能界震上三震吧……

雖然LME一向沒有很明確地規定藝人在感情上不能如何如何,但是以藝能界的潛規則而論,顯然這樣的戀情是不被允許的。

他想等社長開口質問,哪想等了三分鐘,卻等來那個代替自己放完煙火的聖誕老人,一而再再而三地向身後那只老鼠人偶要來焰火棒,一個人蹲在地上放花火還不夠,又轉過臉眨巴著眼睛對他發出無聲的邀請。

社倖一額頭開始抽動著青筋。

那支花火做了手腳對不對,如果要報覆就來吧!來光明正大地進行男人間的對決吧!用這樣的方式殺死我男人的自尊算怎麽一回事兒!

“社長,你不問嗎?”他走上前,鼓起勇氣。

羅利寶田用花火在地上畫了個大大的桃心,隨後滿意地擡頭望著星鬥滿天:“剛才應該算準時吧,給孩子們看的焰火。”

在他身後的腳步停駐,社倖一不明所以地蹙眉,這……是怎麽回事?

“不是嗎?那兩個缺少愛的孩子,蓮和京子——我說的沒錯吧?”

緊了緊眉峰,社低下頭撇向邊去,不知該作何回答。

“你也不用瞞著我,該知道的,不該知道的,我也許比你了解的還多。”緩緩站起身,羅利寶田依舊放眼看著天空中大片大片的星鬥,那一刻,他竟深沈地嘆了口氣。“向TORA借游樂園的夜場,請求修奇做客串的人偶,甚至讓瑪利亞把會場的時鐘顯示提早了2小時……”

“社長……?”

“你怕我阻止他們嗎?”

“……”

“為什麽?”

“嗯?”

“——為什麽要阻止?”

“啊?”這不是藝能界的鐵則嗎,炙手可熱的當紅偶像必須保持孑然一身,把所有的愛公平奉獻給喜歡他的每一個人,這樣才能牢牢抓住FANS的心,讓他們不至於因為偶像已心有所屬而失去熱忱。

這是……規則啊。

羅利寶田慢慢邁了幾步,這才收回仰望的眼神,轉頭看了看莫名的社倖一。

“你不是那些孩子了,總也應該知道的吧。”他拍了拍手上沾染的火藥灰燼,找了個長凳坐下來。

老鼠人偶默不作聲地收拾起地上的殘跡。

——既然是愛,為什麽阻止?

“好不容易萌生起來的,寶貴的感情,愛人與被愛的感情。”羅利寶田的眼裏波瀾不起,仿佛一泓深潭,歲月的痕跡引導著潭水向更深處滲透去,愈發沈靜而寂寥。

也有些年齡了啊,他不禁自嘲地笑了笑。

“那麽社長你是不反對他……”

“你知道LME事務所名字的由來嗎?”

“不是三個創始人的名字麽?”雖然說,除了寶田社長以外,他從來沒有看到過另外兩位創始人的出現,比起詭異的寶田社長更加神龍見首不見尾。“不過我也只知道社長是其中之一……”

“是啊,三個人,一個LME事務所。”

並不明白寶田社長用意的社倖一在羅利寶田的示意下,坐到他身旁。

“三個人……如今只剩一個人了。”

“為什……”被這句話引發了好奇心想要追問的社倖一頓時住了口,似乎有意識自己可能會問到些不該問的。

嗤笑一聲,羅利寶田扯起嘴角:“不用忌諱,也許他們現在過得比我還好悠閑。”在那個地方。“不過,有時候還是很不滿啊,一起努力一起奮鬥,為什麽最後留下的那個人是我。”

“社長……”

“不僅僅只是三個人名字而已,其實那個孩子所在的部門,才是LME事務所真正的含義吧……”

LOVE ME……?!

“是不是聽起來很可笑?”

“不,只是很驚訝。”

“承認吧,笑也沒有關系,但是我很珍惜這個含義所代表的東西。”

似乎發現此刻的寶田社長前所未有地認真,這讓社倖一也不敢大意地思考起他的話來。

LOVE ME嗎?這樣的口氣,感覺像是渴求的愛呢,那麽,和另外兩個創始人,又有什麽關系?總覺得社長既然會提到這個名字,又提到了三位創始人,總不像是順口帶過那麽簡單。

“在我看來,人和其他動物之所以不同,就在於人類最豐富的情感,還有他們表達情感的方式。”

羅利寶田十指交錯,平靜地道:“愛是最難的一環。”

要把自私的心空出一個角落裝下其他人,同時為了那個或者那些人而付出心力,獲取關懷和溫暖,間或遭遇挫折與掙紮,這本身就是最艱難的戰役,敵人就是自己。能付出多少,能容忍多少,能放棄多少,能要求多少……

“明確地渴望愛的心,擁有無窮的力量,激發人的潛力。因為喜歡自己,更希望讓人喜歡,向著這樣的目標去努力,這是一件多麽美好的事情。”

“——活著是為什麽,為了工作還是為了名譽?那些東西都可以找得回來,可由衷萌生的愛多不容易,如此寶貴的感情,一旦錯過了,有可能就從此消失,就像是一個生命。”

社倖一覺得,這個話題,已經向著他未知的某個領域伸展,因為寶田社長似乎並不在意他是否聽了進去,好似在作著某種遙不可及的回憶。

但是,至少他清楚了,社長對於“愛”這種感情的堅持。

至少,蓮他們不會遭遇來自LME的壓力吧。

“晚了,你記得讓他們早點回去,十二月的天容易感冒啊。”突兀地中斷了敘述,寶田社長已然起身向著游樂園的大門走去。

“那麽社長,他們兩個……”

“如果他們真的相愛,即使我再怎麽扼殺,也只會遭來更大的反擊,如果他們不過是一時興起,即使我不管不顧,他們自己也會分開,對吧,社?”

何況,能重新拾起愛人之心,是多麽值得慶幸的事,不是嗎?

他的臉上揚起欣慰的笑容,又禁不住擡眼看了看夜空。

這樣看著我的你們,也是這麽想的吧。

61☆ ACT.55 對自己的戰爭

腳尖輕輕點地,纖細的手臂劃過一個柔順的圓弧,掌心裏仿佛捧起了什麽易碎的臻品,薄唇輕啟,呵氣如蘭。

微微彎起了眼角眉梢,仿佛有那麽點跳脫的金紅染上眼光末了一點沁甜的餘韻,細細碎碎的柔色就被暈綻開來。

傾身勾眉,闔上的眸子愜意地感受著從心頭一波波湧上的悸動……

“不行。”

第五次不出意外地被叫停,京子掀開眼,面前的伊藤凖人正隨意地坐在道具櫃邊上,舒展著長腿,相機早已被擱置在一旁,只是朝她揮了揮手中不知名的資料。

“你腦海中初戀的感覺就這麽貧乏?”

“伊藤先生,我已經嘗試了五種不同的方式……”京子輕蹙眉頭,此刻的自己穿著一身亮粉色的蕾絲紗裙,頭發也被打理成淩亂俏麗的蓬松短發,配上一張原本就小巧靈秀的瓜子臉顯得別一番雅致可愛。

他手頭上有著她踏入藝能界以來所有演藝事業的資料。這是她一直沒嘗試過的造型,雖然曾經有過打扮天使的記錄,但之後飾演的大多都是生活在黑暗中心有城府的人物,所以連帶的造型也一直不怎麽討喜,要說最上京子目前為止扮演過的角色中,唯一可以稱之為可愛的,估計只有“坊”了吧?就算偶有不是黑暗傾向的角色,也大多往漂亮成熟方向發展,其實究其原因並不奇怪——

因為……

伊藤凖人目光從她身上巨細靡遺地描摹而過——最初認識到這個女孩,其實應是緣於報社所需要的一篇有關於《Dark Moon》的專題評論文,這讓一向對於文藝倫理劇打不起興致的他以既然是工作怎樣也要做好的心態,將其與前作都認認真真品鑒了一遍。無可厚非地說,《Dark Moon》與《月籠》不同的立足點,令他私以為二者並沒有比較性——好吧,他認為比較應該是出於一個平等位置上的才會產生的行為,而依照兩部電視劇所處的不同年代對作品的價值評斷自然也不盡相同,所以他對《Dark Moon》的“超越”,本身並沒有太多想法。

然而,他卻又真實地體會到了某個角色的超越——本鄉未緒。

因為敢在前作的基礎上,做出如此大膽的改造,在不偏離角色意志的同時,卻又使得角色本身與劇情的走向更為契合,作為一個新人演員,對角色的塑造竟是如此鞭辟入裏,這不得不讓人驚艷。

甚至於,每當看到那個勾起嘴角漠然莞爾的未緒,他都忍不住有種病態的欣賞。

這樣一個令自己嘆服的角色,在第三攝影棚初見時,他竟是毫無所察。

這個女孩,太……奇怪了。

搖搖頭,伊藤凖人讓自己從偏離正題的念想裏回過神,之前想到的是,她的角色少有可愛的形態,原因並不奇怪……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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